芨芨草
文/姚姚
一入初冬,在我老家那座老村莊四周的山坡上,便有許多芨芨草。它們從翠綠漸變?yōu)闇\黃,再過渡到深黃,在風(fēng)中堅韌挺立。即便到了深冬,整個山坡都被白雪覆蓋,芨芨草依舊在雪中傲然矗立,宛如不朽的“英雄”,在風(fēng)中凝望村莊或遠(yuǎn)方。
初秋時節(jié),芨芨草的葉子嫩綠鮮嫩。馬兒尤其愛吃芨芨草的葉子。小時候,我常牽著家中的棗紅馬去田埂邊放牧。馬兒埋頭啃食芨芨草葉,我則牽著韁繩坐在地埂上看小人書。有時看得入神,翻書時便會松開馬韁繩,等馬兒跑遠(yuǎn)了才發(fā)覺。偶爾,馬兒也會偷偷啃幾口麥子,被我發(fā)現(xiàn)后,它會立刻將頭從麥田里扭回來,繼續(xù)嚼它的芨芨草葉,還不時用眼睛“瞅瞅”我,盤算著能否趁我不注意再偷吃幾口。傍晚回家時,我會坐在棗紅馬背上責(zé)備它:“以后再偷吃麥子,我就不帶你出來吃青草了。”棗紅馬昂起頭“嘶嘶”兩聲,似在回應(yīng)我。
我一直銘記芨芨草,皆因父親。當(dāng)年父親和母親被爺爺奶奶分家時,家中一粒余糧都沒有。在青黃不接的年頭,秋收結(jié)束,初冬之際,父親便去拔芨芨草稈。芨芨草稈扎根極深且牢固,父親戴上母親縫的棉布手套,揣上饅頭,前往山坡拔草。他一根一 根地拔,還得保證草稈不斷,長短也要相近,因為
父親要拿這些芨芨草稈換錢或換糧食。拔累了,父親就坐在山坡上,點燃幾堆芨芨草根,蹲在旁邊一邊烤火一邊吃饅頭。天色漸暗時,父親總會背著一捆芨芨草稈回家。母親常為父親在洗臉盆里倒上半盆熱水,父親摘下手套,將手放進盆里許久。那時我問母親,為何父親總把手泡在盆里那么久,母親說這樣能緩解他手上的疼痛。后來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父親的手指和手心滿是水泡。
父親背回的芨芨草稈,母親會在院子里鋪開晾曬,曬干后一把一把捆好,立在院墻旁。父親再找時間把曬干的芨芨草稈綁在自行車上,去鄰村賣掉或換糧食。
那時農(nóng)村都是土院子,家家戶戶清晨都要清掃。清掃院子用的便是芨芨草稈,其頭部是干枯的穗子,形似蘆葦。用芨芨草稈做的大掃把,能把院子掃得一塵不染。村里條件稍好的人家都會買芨芨草做掃把。
父親把芨芨草賣完后,總會去小賣部給我們買幾塊糖巴,或者稱一斤白砂糖,回來讓母親給我們做“糖油糕”。
如今,80歲的父親偶爾還會腰別鐮刀去給羊割青草,回來時手里也會攥一小把芨芨草稈。母親依舊會接過父親手中的芨芨草稈,鋪曬在院子里。當(dāng)然,如今并非為了賣錢,只因父親和母親習(xí)慣了用芨芨草掃院子。
而我,每當(dāng)看見芨芨草,就會想起父親,還有他手上的水泡。
作者簡介
姚姚,原名姚貴英,甘肅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先后在報刊發(fā)表散文詩歌小說100多篇,著有散文集《歲月的拾荒者》《煙雨中的溫柔》《云里的腳步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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